[超新星中学组]向死而生_3000字

　　沈年华，十七岁。

　　慵懒地看着桌子上散乱的东西，玉葱般的手指拂在一把小圆镜的柄端，举起藕臂，一张清丽朱润的面庞映了出来。清明而乌亮的眸子颤动着光芒，那是摇曳着抖擞昂扬激情的火焰。

　　高中生沈年华拥有着许多令人生羡的东西。还算不错的家境，虽然不惊艳但很耐看的面庞，不算完美但蛮有魅力的性格，以及些许贵然而又洒脱的气质。她是一个很正常的学生，但在普通里面她很特别，在特殊里面她很平常，她没什么特点。

　　年华总觉得自己比同龄人成熟。

　　父母都是商人所以根本不在家，金钱至上的物质主义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因此不算小的房子里就她一个人住。说是孤独也好，其实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可能是因为习惯孤僻的生活而致，跟别人说太多的话反而让她尴尬和不适。可以说是这种生活塑成了她怪异的性格。有的时候她心理也会承受不住，这个时候，年华就会去寻求“帮助”，这是她的小秘密。她房间的一块地板是松动的，底下藏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药丸。每当她的黑夜无法渗透梦境而贪婪与欲望，失落与孤寂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汹涌压来的时候，这些药丸就好像是她的烛，烛光茶匙一般的调匀了夜色，她心里以及空荡的房子里稠厚的黑夜就这么被烛光搅动而调稀了。空灵自在的飘飘然让她觉得心旌摇动。一种来自清醒的疯狂让她迷醉，贪恋这种玄妙，她小心翼翼地用微妙的方式保护着这个“小秘密”。

　　每天生活在日光灯的强光之下，年华的黑眸一明一暗地闪动，她常常想象自己拖着绮丽曳地的裙摆，口点朱红，在世界的顶端绽放自己如歌般的美丽。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但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解放内心重负的生活总会达到爆炸的时刻。

　　于是，灾难开始了。

　　年华的父母遭遇了一次事业冲击，爱财的父亲沈浪与自尊心超强的母亲因为被对方耍弄得团团转而损失了一大笔钱，几乎是彻底地失去了斗志，两个人办好了移民签证，躲进了美国郊区的房子，一封纸信就很随便地告知了年华再也不回来的消息。年华仍然能定期收到生活费，只是比起之前大约少了一半多。父母每三个月的定期书信也没了踪影，她父母在美国的熟人告诉她，他们存的钱其实也不少，但是最近的花销却意外得大，尤其奇怪的是，两人平时几乎就不怎么出门，就是偶尔有附近送货的小伙子扛着一箱方便面送到别墅，从牛奶箱里拿了钱就走，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房子的主人。两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除了偶尔进出房子进行交易然后满足而去的人以外，没有什么生命迹象。

　　然而沈年华心里如同明镜一样，她明白，是吸毒。藏在她地板下面的“小秘密”就是两年前她从父母房间的床头柜里发现的，以为是糖果的她就那么开心地尝了一颗白色的小药丸。然而这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快乐。

　　在一片茫然的虚无之中，她感觉翩然而喜悦，她眼前朦朦胧胧的，好像看到了爸爸妈妈跟她一起大笑一起跳舞，没有喋喋不休的生意电话，没有铺天盖地的接待应酬，没有寥寥数语仅如赚钱进度报告书一样的“家信”。幸福快活的笑容就一直挂在昏睡而去的她的嘴角上。

　　醒来之后的年华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但贪恋于幻觉的麻木，她输给了自己的欲望。偷偷地把所有的小药丸拿走藏了起来，当自己败给外界压力的时候，这样的幻觉无疑让她感受到了极大的力量。

　　现在的父母是什么样子呢。沉浸在那样的欢愉之中吗？真是狡猾呢，留我一个人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建筑里单调地生活，自己却能每天感受那种快乐。年华心里默默地抱怨。

　　渐渐的，每当想起父母的时候，年华就想到那块松动的地板。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频繁……

　　终于，袋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粒。

　　也就是在年华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皱着眉头盯着那颗剩余品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年华的母亲，过世了。

　　头戴黑纱的年华看着玻璃棺中的母亲，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美丽雍容的母亲如今却形销骨立，消瘦得如同一副骨架子。褶皱的皮肤紧紧地裹在那骨头上，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整个人蜡黄而又可怕。头骨如同加斯通勒鲁在《歌剧院的幽灵》所描写的艾力克一般，和骷髅没什么两样，几根头发稀稀疏疏地耷拉着，根本还原不出一点当年鲜活的影子。

　　惊愕和恐惧冲淡了痛苦与伤心。年华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沈浪连葬礼都没有参加，不知影踪。来宾都在窃窃私语，评论女主人的死状，谈论男主人的缺席，议论这个母亲去世却连泪都没有的小姑娘。

　　那以后的整整三个月，年华没有去学校，回国后她把自己关在宅子里，跪在地板上哭泣。她不叫喊，只是默默地流泪，这些泪水仿佛把她抽干了一般。当然，联系到贩给母亲毒的人很容易，年华很轻易地又装满了她的袋子。缥缈的感觉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沉迷。

　　有了药品的来源，年华退了学，没日没夜地吞食着这些药丸。有的时候边哭边笑，那种撕心裂肺哭泣呐喊瞬间就会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笑。周围的人都说，宅子里有恶鬼。

　　沈浪几年后出现了，他带着疲惫与拼搏之后成功得来的钱回来了。

　　妻子去世以后给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在亲眼目睹了妻子的怖容之后悔恨地昏死过去，不停歇的忏悔和哭泣最后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沈年华。他坚信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他的小年华唯一需要的东西。为了满足自己的渴望，给女儿以富足的生活，他决定动用一切手段获得钱财。幸而痴迷程度较浅，加上懊悔和责任的叠加作用。成功戒掉毒品的他最终赚回了一大票，他要用这一大笔的钱来给自己的女儿一点补偿。

　　站在自家大门口，沈浪犹豫了几番，还是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室内昏暗的光线和呛人的灰尘味让他异常惊愕。“年华不在家吗？这么大的灰，好像很长时间没人住过了。”

　　然后他来到了沈年华的房间门口。门吱吱呀呀地被他推开了，瘆人的声音仿佛呻吟着阻挡着外人的进入。

　　年华就坐在床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地板。枯瘦的脸和当年她母亲的比起来还稍有人样，但那迷茫的表情和瘦削的身子更加令人生怖。沈浪号叫了一声扑向年华的床铺，想要抚着心爱的女儿看清她的模样。

　　但他却被绊倒了。

　　跪在地上，他这才发现房间的地板几乎全部被撬起来了，地板砖和小药丸散乱铺了一地。

　　听到动静年华微微动了一下。看到父亲的时候，她的瞳孔猛然一缩，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力气让她掀开了被子跳下床，但嬴弱的双腿一下子就让她扑倒在地，她一边抓起药丸，一边想要拿起地板砖，疯狂地把药丸填进洞里，嘴里狂念着“藏起来，快藏起来……”惊恐在她早已没有了光彩的眸子里闪躲。她疯了一样地摸索了一会儿，却陡然定住，又狂笑起来“有什么好藏的！你们也从来就不关心不是吗！哈哈哈哈哈哈！！”泪水从她凹陷的眼窝里淌了出来，流过削瘦的下巴，滴在一颗药丸上，微弱而清脆的响声仿佛撕裂了空旷的屋子。

　　楼下的药店播放着歌曲

　　“…………

　　如此颠倒是非，放纵摧毁

　　直到颓废，生命变得卑微

　　…………”

　　沈年华挣扎着摸起一把圆圆的小镜子，另一只枯手拼命抹干净上面的灰尘。颤颤巍巍地举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清丽朱润的面庞……

　　“…………

　　灵魂就这样慢慢地崩溃

　　也不再明白生命的珍贵

　　…………”

　　镜中明亮的眼眸滚动了一下，沈年华惨叫着把镜子丢了出去。

　　“…………

　　为什么潦倒落魄青春荒废

　　无情抛弃了生活中的真爱

　　也不再明白生命的存在

　　…………”

　　洁白莹润的面庞在一瞬间变成了骷髅一般鬼魅可怕的脸，蜡黄的面皮紧绷在颧骨上。

　　“…………

　　生命不是冷漠的等候

　　生命不是伤害的接受

　　生命不是忏悔的解脱

　　生命可贵坚强去面对

　　生命在手中，轻易别放松

　　抬起头，勇敢向前走

　　生命在心中狂风暴雨依旧

　　有梦在，奇迹，会出现。”

　　为绝望所生，为希望所遗弃。人始终以向死而生的方式存在着。

    高三:刘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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